Thursday, 28 April 2016

The Guardian|守護者 (01)

※魔王迷宮(Labyrinth)延伸創作

via.

傳說很久很久以前,一個精靈王不務正業,只愛華服、珠寶和舞會。
天神給他的工作,他一件都沒完成,成天只知道讓他的妖精手下創造新的樂曲和舞步,或是尋找更奇特的珠寶、絲綢。
但因為他的外表太過俊美,他能迷惑任何他想迷惑的人或神,所以天神只能無奈施予小懲。
當有孩子說出他的心願,精靈王都必須為他達到。
若他們的要求不合理,精靈必須藉由讓孩子穿越迷宮時的機會將他們帶入正軌。
而懲罰之處,除了精靈王若不答應,便收回他的華麗王國之外,更在於他永遠只能當一個壞魔王⋯⋯


這是蕾菈(Layla)的第一個故事。她曾玩笑問起母親,莫非在她襁褓中母親也反覆說著這個故事,才會讓她明明第一次聽到,便感覺有種熟悉的重量壓在肩頭上。母親只是輕柔地微笑,倒是正在閱讀報紙的父親,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母親。

似乎在很小很小的時候,母親有講過魔王和一個女孩的故事。蕾菈只記得母親在最後鄭重告訴她,不要輕易向妖精許願,不要隨便說出自己都不確定希望實現的願望。她一直很想知道魔王後來怎麼了,卻總是在記起時忘了問母親。後來她學會了自己編織故事,似乎也不需要知道母親的版本了。畢竟,任何她想要的結局她都可以想像出來,也許聽到母親重新說起,反而無法使她滿意。

她想過,魔王等了好久、好久,而那麼久的時間中,或許有那麼一點時候,會是寶石和音樂無法填補的。那個時候,魔王該如何處置他的寂寞?他擁有一切,卻並不算是真正的隨心所欲;他的自由,是有代價的。她想過,也許會有那麼一個孩子願意留下來,或將他帶走。男孩、女孩,都好,只要有人陪他就好。但那不是一個壞魔王可以得到的結局,她難過地心想,他得到的,總是短暫,總要收回。而他也不能說出真正的原因。

會不會,魔王才是真正守護孩子的人?所有人卻盡都創造一些其他的守護神,而把真正的那位守護者埋葬在童話故事裏陰暗的那個角落。



「我有點擔心蕾菈。」

蕾菈聽見母親在她的房門外,小聲地和父親說。她的耳力很好,有時候甚至連庭院內落葉飄動的聲音都聽得見。她最近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,但她選擇將這個能力當作秘密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我不知道⋯⋯應該說我就是知道。她就像我14歲時一樣。」

她聽見了父母臥室的關門聲,他們的談話聲卻還是持續傳進她的耳裏。

「女孩子。」父親輕笑著下定論。她鮮少聽見父親的笑聲。在父親總是修剪整齊的鬍子底下的那張嘴唇,總是不犯錯地緊緊抿著。父親和母親,就好像他們兩人的髮色一樣;父親的黑髮象徵了他的肅穆,母親的金髮象徵了她的溫煦。她遺傳了母親的一切,包含外表,而隨著年紀越長,她更常感受到與父親的格格不入。

「你該更看重這一點。」

「我不擔心她。」

「為什麼?你明明最清楚一個14歲的少女可以犯下什麼傻事。」

「嗯?妳是說妳自己吧?是的,妳犯了錯,而妳也彌補了。我認為因為那件事才成就了現在的妳。我不會把它視作壞事。」

「確實⋯⋯但我仍寧願蕾菈不用經歷那些。再說,那個可不是你啊!」

「我們會保護好她的。」

蕾菈迷迷糊糊地沈入睡眠中。只是睡前那一種被小看的感覺在隔天還是持續縈繞著她,直到兩個月後她15歲的生日,她都莫名地焦躁。

父親永遠不瞭解她,卻總是以為自己瞭解。母親不瞭解她,但她至少懂得傾聽也不會裝作自己一切都懂。只是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心裏有個洞越擴越大,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填滿。

她厭惡這世界,埋怨起父母,然後開始恨這個什麼都改變不了的自己。然後再重複一遍。


「可不可以一秒鐘也好!不要假裝你們真的覺得自己知道什麼對我最好!」蕾菈崩潰地尖叫,「我有我的想法!我有我的感情!而你們從來都沒猜對過!」

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爆發,但這一切又好像理所當然。這幾個月以來,她就像是一直在沸騰的水,壓力點一觸發,所有都滿溢了出來。

她奔回房間,依稀記得她好像甩開了母親給的禮物,還將自己的那塊蛋糕一併揮到地上。她很內疚,她總以為若真有一天和父母親表達了真實的想法,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。但事實上並沒有,什麼都沒改變,還是一樣糟透了。她還是繼續在深淵中,舔拭著自己的傷口。她並沒有真的想要被解放,或許她根本也不想要那觸手可及的快樂,她只是想要有人認同她的痛苦。讓她有理由繼續痛苦。

她聽見父親的腳步聲,猜想他一定會一如既往地不敲門就進入自己的房間。當她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時,一邊哭一邊笑了出來。

「蕾菈⋯⋯」

她並不想聽父親想說的話,低喃著:「怎麼樣都沒用了⋯⋯一開始就全錯了⋯⋯你永遠不會敲門,而我永遠不會好起來的⋯⋯」

「聽著,蕾菈,妳才15歲——甚至還不滿一天——妳這年紀的女孩很容易覺得這就是世界末日了,但會有所改變的。就算妳不相信,終究會有改變的。」

她低垂著頭,「我不想要改變。我不想要變得像你們一樣。我覺得我這樣很好,不好的是要滿足你們的期望。」

「蕾菈,」父親輕握住她的肩膀,「妳給自己壓力太大了,妳母親和我從不要求妳達到什麼,只要妳開心就好。」

「你說謊,」她掙脫開肩膀上的雙手。「你們一點都不認為我⋯⋯」她苦笑著搖頭,「算了。說再多也沒用。」

「蕾菈⋯⋯」

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輕易將那個字脫口而出,「我恨你們。我恨你們把我生下來。」對於自己的這番話,她內心其實害怕得要命,彷彿踏上了某個無法回頭的道路。「我恨這世界。我希望⋯⋯」

「等等!」父親聲音裡從沒出現過的緊繃讓她抬起頭來,那雙再平凡不過的棕色雙眼居然充斥了懼怕。

她突然覺得獲得了自由。她像在說一句預備了許久的台詞,又好像無意識地就這麼順暢滑出口中:「我希望精靈王把我帶走。」

「該死!蕾菈!」

一陣強風吹著蕾菈的背,她旋身後發現原本緊閉的窗戶被打開了。窗台上有一隻黑得發亮的貓頭鷹,又一道風吹過她的眼睛讓她舉起手臂遮擋,當她再定睛一看,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站在原本貓頭鷹的位置。

「嗯,我錯過了什麼嗎?」他的嗓音低沈地像搖籃曲,居然讓她有一種安心的感覺。「嘖嘖,傑若斯(Jareth),我以為我們要更久才會見面呢。」

她皺起眉,不明白他在和誰說話。他盯著父親說那段話,但傑若斯是誰?父親的名字明明是約翰(John)。

她還來不及問出口,男人便靠近她,抬起她的下巴,輕撫她的右頰,甚至用指尖碰觸她的嘴唇,而她想躲開卻只能不知所措地定在原地。

「蓋瑞特(Gahariet)!你敢!」父親氣急敗壞地要將她拉走,而她驚訝地發現父親還沒碰到他就被某種力量彈開了,就像有一種結界圍繞在她周遭。

「Daddy!」她緊張地看著摔倒的父親重新站起。她不瞭解現在的情況,她沒真的想過魔王真的存在,而父親又為何會知道他的名字。

「你老了,傑若斯。」她被蓋瑞特用一隻手環住肩膀,拉往他的懷裏。「哼,這就是你的選擇嗎?生老病死——我真搞不懂。為了這樣凡人的結局你等了千年,值得嗎?」

「放開我。」她嘗試拉開靠近她脖子、幾乎叫她窒息的手臂,但徒勞無功。

「你女兒挺賞心悅目,她像你。」蓋瑞特邊說邊輕咬著她的耳朵。

「放開我!」她尖叫,「你是誰!」

「該死的,蓋瑞特,放了她。」她看見父親雙手握拳,彷彿在用力壓抑什麼,卻沒有再有任何動作。

她又聽見母親倉促上樓的腳步聲,當她看見自己時,眼眸睜得極大,「哦!不!」她絕望地靠在牆上,彷彿身上所有的力量一瞬間都被奪走了。

「我是誰?我是精靈王啊!不是妳許願要我將妳帶走的嗎?不過,親愛的,妳更應該問問妳自己這句話。妳知道妳是誰嗎?」

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⋯⋯」

「呵,或著妳該問問爹地和媽咪,我跟他們可是老朋友了。是吧,莎拉(Sarah)?」

「放她走,蓋瑞特。」母親的聲音好像一夕蒼老了幾十歲。

「不。」他得逞似地笑了起來,「你們對規則再瞭解不過。她許願了,而我會達到。我必須說,你們的女兒很聰明,我可從沒聽過這種願望。——你聽過嗎?傑若斯?——或許妳不該告訴她這些故事,莎拉。」

「趕緊做些什麼,傑若斯!」母親焦急地拉著父親的手臂。

「你們在說些什麼⋯⋯為什麼要叫爸"傑若斯"?」

父親沈痛地看著她,「我很抱歉,蕾菈。」

她盯著父親,親眼看見他雙眸的顏色產生變化。右眼轉換為極淺的藍色,左眼除了瞳色改變為淡褐色之外,瞳孔甚至停留在放大的狀態。

然後,一切都改變了。

在她眼前的男人明明有著與父親一模一樣的臉孔,卻又完全不同。他修剪整齊的鬍子消失了,他嚴肅的墨髮變成凌亂的金色長髮,他十年如一日的固執西裝打扮,變得像是她身後的蓋瑞特一樣的裝扮,只是更亮眼且華麗。

「喔,我真想念你,傑若斯。」蓋瑞特的臉頰貼著自己的,她可以用餘光瞧見他在說話時舌頭興奮地舔著上唇。「妳還認為妳是像母親的嗎?蕾菈。」

「真可惜,傑若斯。就算你仍保有魔力,在我的王國——是的,這麼說真好,我的,王國。——也無任何用武之地。」

「將她還給我,蓋瑞特。」父親堅定地走近,伸出右手。

「喔,好啊,既然你都這麼說了。」肩膀上的牽制鬆開了,當蕾菈正要奔向父親時,卻又被拉了回來,「你真以為我這麼容易被說動嗎?傑若斯。你已經沒有命令我的權利了。」

「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答應!」蕾菈從沒看過父親這麼氣憤。

「嗯,讓我想想。」蓋瑞特以指甲從她的臉頰開始輕輕刮著,直到滑至她的脖子。

蓋瑞特抬起頭,往窗邊後退了一步,「來玩吧!來我的迷宮玩。」

下一秒她便陷入黑暗。






TBC
點此前往幕後小劇場/很廚的櫃子

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